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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南闯北的人，自会目睹千奇百怪之物”；旅行者对那些东西的记载或者描述若是没有经过现代科学的细致检验，就更是如此了。我们的祖先曾经满足于接受他人所灌输的一切，又因为他们一般都留在故土，不曾离乡背井，所以他们对自己在书籍中读到的故事是无法加以驳斥的。人人都曾深信不疑的那个时代，必定具有一些令人觉得安慰的内容，因为没有人能够否认别人所说之事的真实性。但到了如今，由于现代旅行已经征服全球，兴趣广泛的陌生人也已把鼻子伸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因此“旧秩序改变，新秩序诞生”，那些古老的故事便慢慢地被世人遗忘了。

　　我撰写或者编纂本书的目的，就是挽救其中的一些故事，使之不至于迅速被世人忘却。之所以说编纂，是因为我喜欢让过去的作者以老式的语言来讲述他们的故事，而不愿效仿如今太过常见的做法去进行改述，不愿将他们所撰作品的功劳僭为己有。

　　如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去查阅以前那些博物学家的著作；此外，这些博物学家的大部分作品都是用拉丁文撰写的，从头到尾通读在一定程度上也属于无用之功，因为它们大多存在相互抄袭的现象。不过，我们还是可以从中精挑细选出一些内容，以供普通读者阅读；若是再辅之以一幅幅准确复制和颇具古韵的木刻画，那么我敢说，即便在一位走马观花的读者看来，如此撰述而成的一部作品读起来也是不会令人觉得费劲的。或许，世人碰到的最伟大的造物奇迹和最奇特的生命形式都出现在海洋之中；由于人们都是在偶然之间见到了它们，而这些人又不是画工，要回到陆地之后才能将自己看到的怪物描述出来，所以怪物的模样就变得异常奇妙起来，与原物大相径庭了。

　　北部海洋（Northern Ocean）尤其堪称这些怪物的出没之地；而在北方诸民族中，关于海怪、海蛇、漩涡鲸和男性人鱼（Mermen）等诸如此类的传说即便是在遭到了其他民族的怀疑之后，也依然长久地流传着。但世人最易轻信人言的时代可能就是14世纪和15世纪，因为当时没有哪位旅行家记述的故事显得太过极端而令人难以置信；这一点完全可以从当时极受欢迎和传遍了整个欧洲的《约翰·曼德维尔爵士航海游记》（Voyages and Travels of Sir John Maundeville）一作看出来。尽管约翰·曼德维尔爵士可能是一个虚构的人物，而其所谓的著述也只是一部汇编作品，但这部汇编作品却清楚地说明和汇总了14世纪上半叶世人可以获得的、关于欧洲以外各国的地理与自然历史知识。

　　以前的所有博物学家都曾相互抄袭，用抄袭的方式编纂出了他们的作品。普林尼抄袭了亚里士多德，其他人又引用了普林尼的记述，并且依此类推；不过，要到进入印刷术时代之后，大众才开始熟知他们的著述，也才开始用图画去呈现他们所描述的生物（被称为“无学识者之书”），从而为书中的文字增添了许多的趣味。本人的这部作品并不是一篇学术论文。它只是一部动物奇趣集，是为了迎合当今的大众趣味而编纂出来的，所以大家也只应以此为标准来对它进行批判性的评价。

　　现在，就让我们离开苏兽这种可怕的动物，转而探究一下鞑靼羊羔树（Planta Tartarica Borometz）吧；1696年，约翰尼斯·赞恩对它进行了极其生动的描绘。下图尽管绝非羊羔树的第一幅图画，却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一张。

　　已故的亨利·李先生（Henry Lee，Esq.）曾是布莱顿水族馆（Brighton Aquarium）的博物学家，他撰写了一部论述这种“鞑靼羊羔菜”（Vegetable Lamb of Tartary）的著作，极有意思；此书在这个主题上为我提供了原本无法获取的资料，故我深表感激。

　　据说“Borometz”一词源自鞑靼语中一个意指“羊羔”的词语，而千百年之前人们曾深信不疑，认为世间存在这种植物性的动物——不过，它在植物形态方面似乎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种类： 一种是上面的豆荚里会长出小羊羔；另一种则如赞恩所说，上面长着一只活的羊羔，其肚脐连在一根短茎上。这根短茎具有弹性，可以让羊羔在它的长度范围内吃草；但羊羔吃完了短茎范围内的所有青草，或者短茎被割断之后，羊羔就会死掉。据说这种羊羔的身体、血液和骨骼都很真实，跟小绵羊一样，所以狼很喜欢捕食；幸好，食肉动物中只有狼会去袭击羊羔树。

　　在《奇妙植物史》（Histoire Admirable des Plantes，1605）一作中，穆兰（Moulins）的克劳德·杜雷（Claude Duret）谈到了羊羔树。他如此说道：“我记得，不久前在一本书中读到过，一个名叫摩西·丘森斯（Moses Chusensis）的人（他是埃塞俄比亚人）根据拉比西蒙（Simeon）的权威观点，断言世间有个国家里长着一种植形动物（zoophyte）或者植物性动物，在希伯来语里叫作‘吉杜亚’（Jeduah）；那是一部十分古老的希伯来文书籍，拉丁文书名为《耶路撒冷塔木德》（Talmud Ierosolimitanum），是一位犹太教拉比约翰（Jochanan）在其他人的协助之下于公元436年所撰。这种植形动物或者植物性动物的外形像只羊羔，肚脐里长有一根茎或根，使得它像葫芦一样牢牢地长在地表之下的泥土里；而且，它会根据茎或根的长度，在以茎或根为半径的圆圈里将它够得到的所有牧草吃掉。前去搜寻这种生物的猎人，除非是瞄得极准，成功地用箭矢或标枪将那根短茎射断，否则就既不可能捕获它，也不可能将它摘下来，因为切断短茎之后，那种动物马上就会倒在地上死去。举行某些仪式并用咒语将它的骨头放入一个希望预见未来的人嘴里之后，此人马上就会被占卜精灵附身，获得预言的本领。”

　　然而，李先生则称：“由于我无法在《耶路撒冷塔木德》的拉丁语译本中找到克劳德·杜雷提到的这段话，却又急于确定塔木德诸经中是否有对这种神奇传说的记载，因此我曾寻求犹太社区里一些博学之士的帮助，其中就包括了‘大英帝国联合公理会’（the United Congregations of the British Empire）的首席拉比代表（Chief Rabbi Delegate）兼牧师赫尔曼·阿德勒博士（Rev. Dr. Hermann Adler）。此人极其友好地关注着这个问题，并且写信告诉我说：‘能在羊羔树的问题上提供您想知道的资料，本人深感荣幸。’《密西拿—基拉伊姆》（Mishna Kilaim）第8章第5节（《塔木德经》的一部分）里有这样一句话： 人们将一种叫作“阿德恩哈萨德”（Adne Hasadeh，字面意思就是“田野之王”）的生物视为野兽。该词有一种不同的拼法，即“阿布恩哈萨德”（Abne Hasadeh，指“田野之石”）。一位评注家，即森斯（Sens）的西蒙拉比（殁于1235年前后）针对这句话写道：“《耶路撒冷塔木德》中指出，这是山间的一种人类，靠自己的肚脐生存；若是肚脐被切掉，它就无法存活。我曾听到斯派尔人（Speyer）迦洛尼摩（Kallonymos）的儿子梅尔拉比（Rabbi Meir）说，这种动物就是所谓的吉杜亚。它就是《圣经》中提到的耶都伊［Jedoui，字面意思指‘巫师’，参见《利未记》19∶31］，人们会用它的骨头来施行巫术。一根巨茎从土中的根上长出来，而这种叫作吉杜亚的动物就像葫芦和甜瓜一样长在茎上。只不过，吉杜亚在脸庞、身体、手和脚等各个方面都呈人形。它的肚脐与根上长出的那条茎相连。任何生物都无法靠近以茎为半径的范围之内，因为吉杜亚会抓住并且杀死它们。在以那条茎为半径的范围之内，它会把牧草全部吃掉。人们想要抓住它的时候，没人胆敢靠近，而是会划割那条茎，直到茎断裂，然后那种动物就会死去。”另一位评注者，即贝比诺罗（Berbinoro）的奥巴贾拉比（Rabbi Obadja）做出了同样的诠释，只不过换成了“他们会用箭矢瞄准那条茎，直到将其射断”罢了，等等。

　　“古希伯来语作品《梅斯托比亚》（Maase Tobia，威尼斯，1705）一书的作者对这种动物进行了很有意思的描述。在该作第4部分的第10章第786页上，他提到了人们在大鞑靼地区发现的羊羔树。他把西蒙拉比的说法复述了一遍，但同时补充说，他在‘一部地理学新著’中看到，‘大鞑靼地区桑布拉拉省（Sambulala）的非洲人（原文如此）靠着种子致了富；那些种子就像葫芦籽，只是个头较小，像茎一样在一种动物的肚脐上生长和开花，而在他们的语言中，这种动物就叫‘Borametz’，即‘羊羔’，因为它的全身从头到脚都像一只羊羔。它的蹄子是分开的，皮很柔软，羊毛则适合做衣服；但它没长犄角，只不过头上的毛长出来后交织在一起，就像犄角一样。它的身高超过了半肘尺。据那些谈到了这种神奇生物的人说，它的味道像鱼肉，它的血液甜如蜂蜜；只要那根茎够得着的范围内有牧草，以牧草维生的它就能活下去。假如牧草被毁或者死掉了，这种动物也会死去。除了试图捕杀它的狼，这种动物在所有的掠食性走兽和禽鸟面前都会安然无恙。’这位作者最后还表示，他相信这种动物形似羊羔的说法要比它具有人形的说法更有可能是真的。”

　　我已经说过，世人对这种羊羔树的描述有好几种；不过，伦敦药剂师约翰·帕金森所撰的《人间天堂》）一作中的一幅卷首插画中，描绘的情景却是羊羔树与亚当、夏娃两人一起，在伊甸园（Garden of Eden）里茁壮成长着。杜·巴塔斯（Du Bartas）在其诗作《伊甸园》（Eden）中的“圣周与圣作”（His divine WEEKES and WORKES，即第二周的第一天）部分，让亚当在伊甸园游览了一番，并且描述了亚当对所见的情景，尤其是对“羊羔树”的惊叹之情。

　　至于另一种羊羔树，也就是豆荚里长出羊羔的那种植形动物，则在约翰·曼德维尔爵士的《游记》中有所记载。“凡是从中国（Cathay）前往印度（Inde）的人，在跋山涉水的过程中都会经过一个被人们称为‘卡迪森’（Cadissen）的王国。那是一个面积广袤的国度，生长着一种有如葫芦的果子；果实成熟之后，人们将它切开，就会看到里面是一种动物，肉、骨、血仿佛一应俱全，活像一只没长羊毛的小羊羔，人们也会把这种动物和水果一起吃掉。这一点看上去无疑是十分奇特的。”

　　而在《和德理修士札记》［Journal of Frier Odoricus，我已将它收录进了我的《骑士约翰·曼德维尔爵士航海游记》（The Voiage and Travayle of Syr John Maundeville, Knight）一书］中，他又指出：“我还从某些可靠人士那里得知了另一桩神奇的事情： 在前文所说的卡恩（Can）地区有一个王国，矗立着一座叫作‘卡普塞’（Kapsei）的山脉［那个王国就叫‘卡洛尔’（Kalor）］，山中生长着一种巨型葫芦或者南瓜；成熟之后，将它们的顶部打开，就会看到里面有一只小动物，宛如一只年幼的羊羔。”K8凯发科技K8凯发科技